渔夫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久闻洞庭湖盛名，得遇时间，正好过去闲游一番。正是在这里，我结识了一位老渔夫，顺便他向我讲述了关于他的故事。
这位老渔夫叫四平，我姑且把他称作四平老伯。可能是我游玩的方式与别人不同很多人都是从岳阳这些城市去观赏洞庭湖，但我却偏从乡村去感受洞庭湖那泛着几千年文人墨客的积淀。也就在这个小村子里，我遇见了四平老伯。这个村子叫埔坝村，村里没有便宜商店，更别提宾馆了。我走在村里的泥巴小路上，肚子不停地叫。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嘛！就这么溜达着，快到湖边时突然看见一个小院落，柴门敞开。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敲了敲门，屋里出来一位老渔夫。我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眼睛里满是乞求。估计是老伯心善，把我叫进来和他一起吃饭。老伯帮我拿筷子时嘴里还嘀咕着：“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奇怪，这穷地方有什么好玩的。”我讪讪地笑了笑，接过了筷子。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老伯的名字，我也只是喊他老伯。只是他的邻居过来给他带了点米酒，喊他的名字，我才知道老伯叫四平，我也就顺着喊起了四平老伯。酒足饭饱之后，老伯也没打算理我，继续收拾碗筷，我上去帮忙还被他嫌弃。我自讨没趣地把桌子擦干净，扫了扫地。大约有一刻钟的功夫，老伯问我：“小子，下午想不想和我一块打渔？”我兴奋且用力地点了点头。
夏日的傍晚时分，是打鱼人的辛勤时间，而傍晚时的洞庭湖也展现出了它一天中最美的姿态。柔软的水面顺着湖岸的形状铺开来，夕阳懒懒地照着，投下了金黄的影子，水面上波光粼粼，这时就像一缕淡金色的头发，随风拂动，波纹浮现。簇簇的芦苇也被清风吹动，摇曳的身杆活像柳条的阿娜，偶尔有几只大雁飞过，映在天边，就像几朵漂浮的云彩；平静的水面上柔拂着几只渔舟，悠扬的歌声在渔舟里响起，给这份美和静谧，增添了一丝活力。而我现在，就坐在这渔舟里。四平老伯的声音很好听，中气十足，吼一嗓子好久才停下。
网撒下去了，渔船停在湖面上静静等待。四平老伯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旱烟，放上几缕烟草，自顾自地吧嗒吧嗒抽起来。我望着夕阳下笼着金光的小山丘愣了神儿，嘴里蹦出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四平老伯突然转过头看我，眼神直勾勾地，又有些苍凉，看得我头皮发麻。良久，他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说：“这两句诗，我儿子也经常念，也是在我把网撒下去的时候。”“那怎么没见您儿子，他是上学了还是工作了？”我问道。老伯摇了摇头，又蠕动了几次喉结，淡淡地说：“他死了。”我满是愧疚地说：“老伯，不好意思，我提到您的痛处了。”老伯动也不动地说：“痛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每天也就是想想。小子，没事的话，听我这个糟老头子上几句闲话吧，每天在家里闷着，都淡出鸟了。”我没有打断他，只是点了点头。他继续说：“这事还是五年前了，我儿子那个时候刚大学毕业找到工作，在那大城市。他领我和我老伴去过一次，嗨，那高楼都望不到顶。我儿子那时候精神着呢，长得又排场（方言，意思是好看）他们之前必须的学校里，好多小闺女都喜欢他呢。可是他呢，就喜欢我们村里支教来的一个老师，也是刚大学毕业不久。那个时候，两个人热乎着呢。本来那个时候都准备办婚礼了，可是女方那边的父母又反悔了，说我们家穷，不能让他们女儿嫁过来受苦。”老人拿起旱烟，吧嗒抽了一口接着说：“他们甚至把他们自己的女儿关起来，不让跟我儿子见面。后来我才知道，一家在城市里有点势力的儿子也看上了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儿的父母也不傻，就同意了那门婚事。那个女孩子呢，刚开始哭天抹泪地说要嫁给我儿子，可是那一家人说，只要她同意，马上可以调回市里的小学当老师。后来，后来也就同意了。”老伯说到这里，身体哆嗦了几下，连忙吸了几口烟旱烟，又被呛到了，我伸过胳膊去拍他的背，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她在答应那家人的婚礼之后相见我儿子一面，但是等我儿子回来以后，精神就一直不太正常。经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大骂，一个人傻笑。”
就在我儿子回来以后的第三天，他对我说他想出去走走，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出去捕鱼去了。等我回来之后，邻居告诉我说我儿子出车祸死了，让我赶紧回去看看。当时的情况我什么都不记得，等到我儿子被埋了，我才反应过来，我儿子已经死了，并且永远也回不来了。” 老伯说到这里，眼眶湿润了起来。我不奢望老伯会把故事讲得像福贵一样详细，但是我不想让他再承担回忆的痛苦了。当我示意他停止的时候，他说：“没事，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瞎说会儿吧，说出来还舒服点。我儿子死了之后呢，我老伴身体也因为伤心过度越来越不好了，没过两个月，也随着儿子去了。就剩下我这个老头子还半死不活地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人老了，什么也都看开了。我不怨恨谁，也没有想过要报复谁，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命。每个人啊都有命，所以，我也不奢求，每天在这小船上坐一会，吃条鱼，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人开始收网了，我连忙过去帮忙。对于老人的讲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如何评判，如何去安慰这个老人。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我去安慰他，而是他无形之中感染了我。渔歌又唱起了，天色也渐渐晚了，小舟也摇曳着回去了，夜空中的弯月像是在微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