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曾给我一片海(2)

　　学校的图书馆不过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大房间，还不如现在的一套单元房大，可是里面除了必需的走道，全是在书架上摆满的图书。第一次置身其间，我真的被震撼了。如果“图书角”是水坑，这里是什么？是大海！我手足无措地望向于老师，看到的是一张不常见到的温和的笑脸：“我做我的事，你看你的，随便。把看过的放回原位。”我几乎要美晕了。想想吧，把一个只曾在水坑里“狗刨儿”的孩子一下子领到海边会是什么样？我随波漂流着，我尽情遨游着，简直连换一口气的时间也舍不得耽误，只恨自己眼少手迟……
　　当时我的感觉：我至少是全校同学中最幸运的，我享受了最高待遇。印象里，这种幸运我大概享受过两三次，可能别的同学全不知晓，却足以让我曾多少番地“没事偷着乐”了。
　　再以后的事情，说起来似乎已跑了题，并且也毫无愉快可言了。“文化大革命”，对文化而言十足的十年寒流中，我曾经畅游的“大海”在运动之初便化作了烈焰与黑烟。还有更使我心惊的一幕至今提起仍历历在目：于老师低着头，神情木然，迈着细碎的步子顺着宁夏路向学校这边缓缓走来，后面跟着一群“革命群众”在振臂高呼：“打倒右派分子于＃＃！”……从他人议论中得知，于老师是一名“摘帽右派分子”。右派是怎么回事我当时都说不清楚，只知在“黑五类”里位居其末，更无法解释：“摘帽”，不就不是了么？
　　不久后便停了课，再入校门后不久便又被“连锅端”，进中学“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去了。总之，从那之后，再没有见过于老师。
　　光阴实在是流逝得太快了，记得第八个教师节时我的一篇小文曾用了这样一个题目：“您好，老师”，是泛指多个老师；转眼间今年九月要过的是第二十八个教师节了，我还用这话，但特指一位老师吧：“您好，于老师！”如果您健在的话，必定是一位耄耋老人了，我讲的事或许在您的记忆中早已无痕，可当年您装入那个孩子心中的那片海，依然是波涛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