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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什人侃上海人

作者:高中作文网 来源:转载 时间:2018-09-14 字体: 手机浏览

  在中国版图上,上海地处东海之滨,离海洋最近。喀什地处欧亚大陆中心,离大海最远。1949年一唱雄鸡天下白,这两座非常遥远的城市紧紧联接起来了。弄潮儿向潮头立,上海的涛声越过万水千山,唤醒帕米尔高原下的千年古城喀什噶尔。
  上海对世世代代生活在大漠山川的少数民族来说,是非常渺茫和遥远的,但又是实实在在存在于他们社会生活中的,而且是不可须臾离开的。
  首先是商品大潮。晚清时代,俄罗斯的资本主义工业已蓬勃兴起,而中国内地战乱频繁,经济落后,现代工业品由北疆的巴克图、霍尔果斯、南疆的吐尔尕特等口岸源源而来。语言的演变是这段历史的生动记载。在维吾尔语中,汽车“玛西纳”;钢笔“如其卡”;商场“玛尕金那”等,都来自俄语。
  但是,新中国成立后,一个响亮的名词“上海”在少数民族中轰传开来。无论是塔里木大漠原始胡杨林里,“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牧人,还是冰峰雪域与世隔绝的山鹰的子孙,都知道“上海”。因为他们用的烧奶茶的钢精锅是上海造的,穿的细布是上海纺织的,须臾不可离身的火柴也是来自上海,小孩上学的铅笔、橡皮、文具盒等更不必细表。
  19世纪末沙俄在喀什设立领事馆,当一个黄发碧目的洋孩子骑自行车招摇而过时,百姓惊呼为“魔鬼的毛驴”,“两轮摇摆竟不会倒下”,不可思议!而上海的永久自行车源源而来时,喀什人喜孜孜地称“吐木尔阿特”—“铁马”。对上海平添了敬意。
  196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10周年,贺龙副总理代表党中央国务院率团来疆祝贺,赠送给每个公社一台熊猫牌半导体收音机。一位公社书记斜挎收音机,夜宿维吾尔百姓小村,音乐声吸引来全村几十号人,一位长须老人坚持请书记把收音机后盖打开“看看里面的小人国,在表演唱歌跳舞。”熊猫牌收音机来自上海,“上海”在少数民族百姓心中又增添几份神秘。
  于是,在喀什大巴扎维吾尔族小贩看见汉族客人,发出的吆喝声,上海的烤羊肉!上海的哈密瓜!上海的葡萄干……上海的象征着优质品,高档的。
  公元12世纪,回鹘妇女见到来自中原的陶瓷制品曾喜欢地说桃花石(中原)诸物皆巧。今天,这句话应改为上海诸物皆巧了。
  其次是时装新潮。上海人没有到喀什举办过时装展览,却在万里之外引领了喀什的时装潮流。那时,上海援建喀什纺织厂,招了一大批维吾尔姑娘进厂当工人。“古丽”们被一批批送往上海学习。爱美之心,姑娘尤甚。她们不但学会了技术,还把上海最新时装带到了喀什。只要上海姑娘流行新式服装,不须二三个月纺织厂女工就立即在喀什街头穿着炫耀,许多年轻女性争相效仿,小翻领短袖衬衫,西装裙,花色变换,活泼新鲜。维吾尔老百姓赞扬漂亮衣服一句标准汉语:“上海的”!
  类似的喜剧也在更加偏远的和田上演。上海杭州援建和田丝绸厂,许多维吾尔姑娘到丝绸之乡杭州学习,回来后也把最新时装带到了和田。云想衣裳花想容,万方乐奏有于阗。
  那时,绝大多数喀什人和田人没有见过上海人。
  最重要的是汹涌澎湃的上海支边热潮。如同京剧急雨般的梆子声响过,主角将要疾步登台了。上海人要来了!这消息在新疆各族人民中引起了激动、兴奋、又有几份神秘感:上海人是什么样子?
  60年代初,党中央决定动员上海青年支援边疆建设。
  在此之前,50年代初有山东支边,湖南女兵,武汉青年,后又有河南青壮年支边。但没有哪一次像上海支边搞得轰轰烈烈。也许是上海在全世界的名气太大了,上海人的出场前奏曲气势磅礴,不同凡响!
  人还没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就在天山南北垦区,雷厉风行,加速准备。
  “上海青年连队”建设按统一图纸施工。地基五层砖,土块墙,外刷土红色。这时的老军垦大部分住的是干打垒,有的还是地窝子。而且连队树起了篮球架,饭厅里摆上了乒乓球桌。这些在电影里看到的东西竟变成现实。“上海人真有份量。”
  精神文明建设也同时进行。
  我那时在南疆边远的戈壁滩上的农场也刚参加劳动,当农工。连领导教育大家,上海青年来了不许讲脏话,不许散布消极情绪,不许破坏团结等。那些被确定为安置上海青年的连队,“九二五”起义和自流人员等老职工就倒霉了。他们从50年代住地窝子,开荒种树。好不容易住上了干打垒,果树长大快结果了,院子里有荫凉了,有菜地供应蔬菜了,一声令下,他们被迁往荒滩又开始新的轮回。连队被腾出来,重新建房,干干净净迎接上海支青。
  老职工们并无怨言。因为人家从高楼大厦的大上海来到艰苦万端的戈壁滩,好连队让给他们理所应当,部队有光荣传统:老兵给新兵让热炕,班长睡冷炕头。
  修路修桥,过去只能勉强通行拖拉机和马车的路,修成新路能通汽车,而且汽车要直开连队。
  上海人终于来了。
  欢迎之热烈,感情之激动,士气之慷慨,大会之隆重,均称当代之极,然而老同志感受最深,终身难忘的是,上海人给兵团带来的现代文明。
  首先是八小时工作制和七日休息制。那时老军垦顺口溜“兵团三大怪,粗粮吃,细粮卖,工资不发打牌牌,刮风下雨当礼拜(天)。”一个连队百十号人很难找到一两块手表,即使有手表也没有用,全凭连长的哨声决定上下班。劳动时间“没哈数”(西北方言,没有确定数)遇大风下雨,连长发一声喊,今天休息。大家急忙过礼拜天。那时没奖”却有奖工休。扛麻袋、堵决口,重活突击,连长于心不忍,奖半天工休。欢呼雀跃。想八小时工作制,小礼拜?美死你!这不,上海人来了,成了!
  其次是文化生活丰富了。十天半月能看场电影了。尽管跑十几公里路,心里高兴。过年过节,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如闻仙乐耳暂明”,老职工也哼起了《红梅赞》;舞蹈《亚非拉人民要解放》,昏暗的舞台上一星星火光忽成燎原之势,令老职工们拍红了巴掌,连称“绝了!”维族舞、藏族舞、蒙古舞,跳什么像什么。一打听,某人是上海少年广播合唱团的,某人小时候学过芭蕾舞,某人的邻居是电影制片厂的。上海人样样行,样样精!
  更重要的是上海文化“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老军垦头一次知道了世上有一种奇妙的美味巧克力。但一吃,皱起眉头“吹得玄乎,这不是烧糊了的麦子吗!”华夫饼干不敢吃,左右端祥,悄悄问人“上海人是不是出土包子的洋相,给我吃塑料片片儿”。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农场的年轻人开始学上海人穿两用衫,夹克衫,开始知道涤卡,双面涤卡。上海人结婚,农场人眼光霍然一亮,那叫什么?五斗柜,玻璃是上海带来的。那您下次探家一定帮我带两块五斗柜玻璃!千万!没多久,又有上海人结婚,单门五斗柜变成双门,又变成高低柜。农场老职工暗自叹息“赶不上趟儿”。
  是啊,老职工当年结婚砍四根木桩作腿,红柳条子编成床,他们的儿子结婚竟然有了五斗柜。社会进步,比之天壤!
  上海人的饮食文化影响了农场人。上海支青探家返疆,万里长征,一路拼搏。上火车,抢行李架,十几个旅行包。下火车,舍出几个旅行包贿赂汽车司机,大多数总能“到达陕北根据地”。香肠、火腿、味精、卷子面、大油、海米、紫菜、黄酒……足可开一个食品超市。偶有机会参加筵席,农场人大快朵颐,大开眼界。一位老职工津津乐道的是“擦嘴的纸喷了香水!”
  终于有了绯闻:某农场小伙子和上海姑娘谈恋爱了。上海人的潜意识的文化优越感使他们处处表现出排外。尽管上海人中也有无数矛盾,徐汇区看不起闸北区,工人出身看不起资本家出身,而资本家出身的文化程度高的又看不起工人出身的文化低的等等。但对拒绝“外地人”娶上海姑娘这一点上是“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从不吵闹,更不打斗,最常用而有效的手段是探家或写信告诉这个上海姑娘家里。这位姑娘很快会收到“母亲病危”电报,很快返沪面临摊牌:“绝不能嫁给外地人……”
  但是,还是有不少上海姑娘在新疆嫁给了“外地人”。道理非常简单,除了感情之外,“上海人”生态不平衡了。女多男少,男青年有的当兵,有的出国修中巴公路,有的调离农场。姑娘们隐约有种危机感。
  一旦一位上海姑娘嫁给“外地人”,尤其是甘肃、青海、陕西的“自流人员”,其他上海人与她的来往就少得多了。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老职工说,上海人见面很亲热,但难成贴心朋友。
  
  上海人也在努力适应新疆这块艰苦的土地。
  刚进疆时下地干活集合整队,打着红旗唱着歌,没多久这点浪漫消失得无影无踪。刚进疆时还抢着打乒乓、打篮球,没几年也无心凑热闹了。篮球场最适合打煤砖和砌火墙的土坯;而乒乓球桌最适合用来缝被子,晒干菜。刚开始手上磨泡还有人哭鼻子,后来大家手上都有了茧壳了,坎土镘玩得令维吾尔老乡称“乌斯达”(师傅、匠人)。
  上海人最早学会的维语是“土红”(鸡蛋),“牙合”(清油)。他们常常赶“巴扎”,蹲在路上,盘问维族老乡有无“土红”、“牙合”。有位上海人不会说维语的“公鸡”、“母鸡”,灵机一动说:“土红的阿娜孜”译成汉语“鸡蛋的妈妈有吗?”维吾尔老乡被这种阿凡提式的幽默笑得前伏后仰。不多时,果然拎来几只“鸡蛋的妈妈和爸爸”。
  
  30多年过去,上海大潮仍然在喀什余音震响;新疆人心中对上海人的敬意有增无减。上海潮深刻影响了兵团的两代人。上海人刚进疆时,适逢军垦战士的孩子们上小学。那时教员极缺,千把人里难找一初中生,水平很低,上海人当了教员就大不一样。学生学会一口标准普通话;篮球、乒乓球开始正规训练;革命歌曲唱得呱呱叫。上海人崇拜知识,尊重知识的传统心理抵制了“知识越多越反动”的谬论。“文化大革命”结束,高考恢复,兵团子弟一鸣惊人!哪个学校上海教师多哪个学校高考录取率高。在祖国最西端的喀什地区,兵团学生的高考录取率高于地方学生,已保持二十多年!许多兵团子弟大学毕业十年二十年后,还清晰记得初中高中时的班主任,一说都是上海人!
  
  新疆兵团的农场大多远离交通线,地处大漠戈壁。那里每个团场都有一个编制外的连队——团场公墓。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
  看一看长眠于此“连队”的上海人,再读一读一块块粗糙的墓碑,凝视着他和她的生卒年月,任何人心里都会颤抖,热血都会奔涌:
  他们进疆时才十九岁、十八岁;有的甚至才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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