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忏悔

2003年，母亲因病去世，2005年，父亲也突发心肌梗塞不治而逝，从此后的多少年里，我一直沉浸在父母双亡的伤悲中不能自拔。我常常回忆父母的音容笑貌，回忆他们在世时的点滴，也为自己未能及时尽孝而深深内疚，为自己曾任性而为而悔愧交加。那些年我把所有的思念和痛楚全部化作在无人角落的泪落千行，化做午夜梦回时的孤独怅惘，化做日记本上的揪心倾诉。因为我和家乡亲人远离，长期的孤独让我习惯了深藏我的心事，也无意窥探他人的内心，所以我不知道两个姐姐，一个弟弟是否也像我一样为我们共同的父母离开了人间而痛苦不已，尤其是曾经倍受父母宠爱的弟弟，他也会在无人角落饮泣、在回忆往事时追悔吗?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很少见过弟弟在我面前提到父母，并哭过，倒是在为父母改葬迁坟时，弟弟不顾一切冲向母亲的棺材轻柔抚摸母亲的脸，并泪如雨下，号啕大哭的样子让众人心碎的同时，也让我明白:父母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父母，伤悲也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伤悲。
　　思念固然是有的，那忏悔呢?我从没问过曾经愧对父亲的弟弟。
　　母亲在世时，喜欢唠叨的她曾让年轻的弟弟不胜其烦，又不能和病中的她顶撞，而父亲有时也和母亲一样对年少轻狂，放荡不羁的弟弟数落并想用拳头教训他，弟弟呢，则是毫不示弱，和父亲对着干，打了父亲。
　　那是弟弟长到二十来岁第一次和父亲硬碰硬的经历。
　　再后来，弟弟成家后还不改玩世不恭，让父亲伤透了心，为此，父子俩曾有过口舌交锋，并且是在二姐家办喜宴时，弟弟让父亲在众人面前难堪。这是父亲在世时的最后几个月里发生的事。
　　这件事也是父亲在和我通话后，我才获知，我从父亲的诉说里知道了父亲对弟弟的极其失望。
　　几个月后，父亲就因病去世了，远在江苏的弟弟赶回家时，只能对着躺在棺材里的父亲痛哭尖嚎。
　　我从没问过弟弟，是否也有过像我一样的揪心忏悔，我不想触及他的伤口，或许那将是他心中难以结痂的伤口。
　　那天在微信亲人群看到小舅发的消息，知道了表弟打了喝醉酒后闹事的小舅。
　　几十个亲戚组成的群里，只有弟弟为小舅鸣不平，亳不客气地质问表弟为何打小舅。
　　弟弟说:“表弟你打小舅是不对的，他就算有千错万错也是你爸，也轮不到你打他。别说不是叫花子爹，就算是叫花子爹，也不能打，何况他这么多年挣钱为你安排好一切，买房买车，你不知感恩，怎么反而还打你爸呢?你现在是有个爹不知珍惜，要是没个爹了，到时到哪里找依靠?只怕那时你就后悔了。”
　　听了弟弟的语音消息，我在那一刻顿悟:弟弟从来没有忘记父母，更没忘记他曾经对父亲的不孝不敬，他也是从煎熬中挺过来的。
　　至此，我终于明白，愧对父母的人，终有良心苏醒的时候，只可惜，到良心苏醒时，一切人事全非了。
　　弟弟的心事，弟弟数年来不曾对他人透露的沉重心事，我终于从一段语音消息里获得了答案!
　　想想对于弟弟这份迟来的忏悔，如若九泉之下的父亲能有感应，我相信他的在天之灵会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