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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旧事

作者:高中作文网 来源:网络 时间:2018-08-08 字体: 手机浏览

  麦收结束,爹就忙于理顺那些粗壮的麦秸,赶制几挂“草帘”,准备夏日乘凉,至少五六挂,周围的邻居,或者与爹关系密切的,到时候就到我家来取,抱走了草帘,留下“谢谢义叔”四个字。
  我爹是属于夏夜的。那些草帘就是他的存在。后来,大家说夏夜得“义叔”一挂草帘就是最大的满足。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在草帘的头上加了蒲苇草,枕在头底,凉爽自然来。我爹得意他的这个创意,据说是闯朝鲜学来的。
  爹给每年的夏夜带来美妙感觉,只因草帘。这种“乡邻之情”在草帘里升华,也给了爹很多满足。若一个人还能够对他人有用,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那就是还没有废。
  门口邻居斋爷死的时候,也是睡在我爹打制的草帘上很满足地去了。斋爷死在炎夏之夜。他患病的时候,身体燥热,家人手持几把蒲扇,在身体周围不停地扇风取凉,还是不能降温。夏夜都累了,无以去热,只能把斋爷抬出屋子,在夜晚的露天下睡,儿孙都要干陪着。从此,斋爷再也没有回屋。爹知道了斋爷彻夜不归,用了三四天时间,编织了一方宽大的草帘,用料全是蒲苇草,这是特别精致的草帘。我正要放开试躺,被爹一把揪起,怒目相视,我以为爹很自私,后来才明白这挂草帘是送斋爷的,我躺上去就不吉利了。
  听斋爷的孙子“老道”说,爹给的草帘真神奇,他的爷爷再没有喊燥热,比吃那些“去热止痛片”还管用。儿孙在草帘四周埋了歪歪扭扭的槐树杆子,上面搭了盖子,以挡夏夜的露水。斋爷觉得身子下面不热了,但加上盖子又热了,这次是不能看星星觉得热。
  繁星是斋爷归天的暗示,也是招手,据大人说,人死之后上天了都会变成一个星宿,斋爷大概是在找自己的位置。只在斋爷短暂地睡去,家人才在他的上空搭一面麦秸草帘。
  夏天还没有完,斋爷就走了。“老道”跑来商量我爹,让那挂草帘陪着他爷爷去,爹点头。
  老道走后,爹说,蒲苇草太寒了,怕斋爷在地下受不了。
  他又说,蒲苇有韧劲。
  后来我琢磨爹的话,送蒲苇草帘,暗含了希冀吧,愿斋爷可以躲过生命里一劫?所谓“蒲苇纫如丝”不就是那么劲道不折么。韧劲还是不能抗争死神,爹失望了。农村人不善直言,心细几许?若不是琢磨一番,都当成了闲话。
  斋爷是被那挂蒲苇草草帘卷裹入土的,此后,爹打制草帘,就再也不用一根蒲苇草了。
  斋爷地下无知,不会怀念感谢是义叔的蒲苇草帘为他送行,死时斋爷已经不省人事;我爹可以用他的方式为一个归天的老人做点事,他还是满足的。尽管斋爷不会念叨我爹的好,但我爹感觉那个夏天做了一件善举,为夏夜里走的人送达一丝的凉爽了,我发现爹的心底还是很温暖的,斋爷死了,他没有遗憾。
  
  二
  端午的艾蒿是辟邪的,象征性的。蒿味不浓,而从“艾蒿”两个字可以抠出浓浓的诗意。妈告诉我,“艾”就是“爱”,“蒿”就是“好”。多么善良而朴素的愿望啊!待到麦收以后,我爹拄着一根破棍,持着镰刀,去山野田埂割艾蒿,我戳空往家背。
  不是因爹割蒿我才喜欢上了艾蒿的芳香,固有的蒿香胜过人造的雪花膏,我闻香太寒碜了,二十岁前就闻妈的雪花膏的粉香,刺鼻,却习惯了妈那种略施“粉黛”的体香,以为女人的美必须是妈那样的典范。艾蒿的香气,是朴素的中草药香,沉厚而不张扬,暗薰淡淡,深嗅入肺,挥之又来。若艾蒿晒干了,反而无香,处于迷恋暗香,我喜欢去背艾蒿回家。
  晾晒一个日头,艾蒿绵软了,爹找一根粗木棍,将艾蒿放在石凳上捣,蒿梗也变柔了,然后,盘腿坐在蒲团上搓着艾蒿绳子。爹搓蒿绳用的是三股艾蒿,就像给女孩辫一个大辫子,也许他没有女儿,借着如此的机会,别人不能发现,做他的“女儿梦”?几乎要搓一个整天,蒿绳只一根,身后如龙蛇盘坐,若初见,会出一身冷汗,以为蟒蛇在侧……
  入伏了,夏夜的蚊虫从草窠里钻出,防不胜防。似乎满天的星星突然变成了可恶的蚊虫,星星太远,与蚊虫无关;蚊虫近身,蒲扇不能老是一个劲地摇,就用点燃的蒿绳来驱蚊虫了。爹用斧头将蒿绳剁成一截一截的,约有半米长,说,一个夏夜足够燃尽了。我扛着爹打制的草帘,提着蒿绳,去村东的大桥路边,铺好了草帘,点燃蒿绳,讲故事的“金顺爷”就按时来了,坐在草帘上,先茶水润喉,小伙伴也凑齐了,围坐在金顺爷的四周,就像绿叶簇着一朵老花……
  还清楚地记得金顺爷的一段精彩“三国”。他的开头是套路:话说三国,听官细听。我们突然成了“官”,感觉很得意,也尊重金顺爷。他那段故事是——
  曹爽逼太后迁宫,为更方便地控制年幼的皇帝,司马昭对父亲说:“这是在凌辱司马家,忍无可忍之时就无需再忍。”他问司马昭,“曹爽比诸葛亮如何?”司马昭回答道:“蝼蚁尔”。司马懿说:“与愚蠢硬碰硬拼个头破血流,岂不更愚蠢?人这一生,难免和愚蠢为伍,要学会向愚蠢低头。”当年不忘这个故事,后来我寻思,低头饱含了人生的大智慧,《庄子?秋水》里也说:“夏虫不可以语冰,井蛙不可以语海,凡夫不可以语道。”是否是三国故事的源头?
  司马懿洞悉世间大势,懂得盛极而衰的道理,任由曹爽擅权。忍之常人不能忍方为忍。他在积累人心所向,积累自己的势力。等待机会,一击而中。
  我们仰首待哺的样子,早就忘记了蚊虫的叮咬了,蒿绳差不多燃尽了,故事好收场了,央求金顺爷再来一段,那是没门的!
  若哪天没有蒿绳了,金顺爷看看就走,伙伴们都拿我出气,说些风凉话,我只能忍气吞声。
  据说金顺爷看《三国演义》不下10遍,他的读后感就一句:“少不看三国,老不看西游。”他从来不找人拿剃头刀剃头,他怕人一刀结果了性命。这是村民演绎的呢,还是真的,不得而知了。
  我爹在夏夜也不闲着,每晚手里还提着两根蒿绳,长度一样。村口两摊乘凉的人,他选一摊坐下抽烟,默默地听人说事;另一根蒿绳找人送给另一个摊点。有了蒿绳,艾蒿的烟缭绕着,蚊虫四散,嫌蒿绳烟小,便用蒲扇扇风,红红的炭火,点亮了周围。我常想,爹是否就是那红红的炭火,做着不值一提的事儿,如夏夜里闪亮的星星。蒿绳燃尽,回家睡觉的时间也到了,大家散去,爹拿鞋底踩踏一下灰烬。
  一个人,只能为别人的休息做点服务,大家习以为常了,我爹去世以后,我回老家,遇到一个邻居,寒暄起来,他还在惦念我爹在夏夜里为人点蒿绳的事。
  艾蒿的香,只有被点燃以后才浓郁。一个人自身的香气需要自己点燃。也许,当一个人还可以为人做点好事,点燃了善念的灯捻,光亮可能微弱,但芳香会四溢,经久不散。
  
  三
  在夏夜,爹还有个心思,就是去河边的菜园里转转,可能是防偷,他种的黄瓜品种很特别,生吃很脆。但每次一个贼也没有捉到,他也知道自己那双腿根本就不是小贼眼中的警棍,没看见贼影,贼早就遁了。
  可爹发现了一个秘密,夏夜的河里总是发出咯咯的笑声,原来那些年轻的男女各占一个河湾在洗澡。
  那时,村东河,水多草茂,堪称夏夜最美的风景。
  若夏夜沉静,淙淙的河水无忧无打扰地流淌着,仿佛是给夏夜弹一首夜曲,只是有些瘆人,若没有伴儿就不能去。夹岸的芦苇,密密匝匝,若夏夜的熏风吹拂,很阴森的,发出窸窣的低吟声,就像老鼠在啃噬红薯的声响。
  村东河上下两个河湾可以洗澡,男人在上面河湾,从小路直奔下去,岸边脱衣就跳进了河中,河水齐腰;女人们则在下面一个河湾,可能因为隐蔽,可也麻烦,小路拐过去,还要向下游走50多米,踩着河中的裸石,到河的对岸,找一处被树冠遮住的地方脱衣。
  没有人改变这个约定俗成。两个河湾相邻只有10几米,夏夜里,繁星偷看,女人不怪;在上面河湾洗澡的人若不直起身子根本不能看见,如此的屏障,成了男女浴池天然的分界。
  可羞事总是女人的禁忌,河的东岸较高,脱衣从树木后面出来,仿佛是舞台亮相,身体一丝不挂,很羞赧,那些女人们都是拿了自己的衣服,将胸前和腿间捂住,也总是顾此失彼,那些男人的目光也贼尖,总是“不经意”瞥见。白天,女人就讲,谁谁谁,总爱偷看,就像一辈子没有见个女人,馋死了就比撑死了好?
  当然男女都是闲话,没有实体接触,大家还是好自为之。
  可以下河洗澡的时候到了,爹白天一早就趁着热度还没有上来的时候,持着镰刀去了河边。
  我爹蹲下,从芦苇里开出一条小径,约半米宽的样子,将周围倒伏的芦苇也修葺好,这是准备给女人进出一个方便。他选一块平坦的芦苇丛,挥镰砍芦草。那些芦草,被他搬到了自家的河边菜园,用来遮挡蔬菜的幼苗。
  足有两个炕头大小的平地,是个捉迷藏的好地方。爹从河边搬来几块较大的石头,沿圈摆放着,几个青年看见了,还过来帮爹抬石头,都知道爹说话冲劲太足,也不问用途。
  从此,夏夜里,那些唱着夜歌的女人都结伴而来,钻进了她们的“更衣室”,每人占据一块石头,坐下更衣,再把衣物放在石头上,也无需手持遮羞布入河了。有人背后说爹的坏话,意思是故意断了人的眼缘,当然是笑话,并不恶劣。
  爹的女人缘最好,可能是因这件事而讨了邻居家女人的喜欢,有的看见爹挑水都硬是接过扁担,爹心里也知道是自己得到了她们的好感。
  城里的夏夜,都被灯光染亮了,而燃蒿绳的习惯还是没有变,每年我都抽点时间上山割一捆艾蒿回来,搓成蒿绳,放在楼下点燃驱蚊,路过的人老远就闻到了艾蒿的芳香,称赞一番。麦秸草帘用不着了,有时候还闲话说起,若有一挂草帘放在地上躺下,那是啥滋味……
  夏夜的星星依然闪着眼睛,窥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星星闪耀,我总生出错觉,似乎是那股蒿绳在悄悄燃烧;夏夜旧事时常跳出脑海,成了闲淡日子里的浪漫,也成了常常念及亡去的亲情的酵母。
  
  ——2018年8月4日于醉墨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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