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不凉(2)

　　我悄悄的把妈妈拉到房间外，好奇地问：“妈妈，这是什么情况呀？”
　　妈妈抹了抹眼泪，说：“呆会儿你问你爸吧。我去帮忙。”
　　回想起来，自从奶奶去世后，爷爷的行为表现得很怪异：
　　比如，爷爷不肯搬去和我们一起住；比如，爷爷坚持把祭台设在自己的房间；比如，爷爷总是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失神地抽烟；比如，爷爷每次喝酒总会像小孩一样从嘴角漏下，滴在地上；比如，爷爷总是把祭台上的茶杯揣在怀里……
　　“丫头？快点去帮爷爷拧块热毛巾。”妈妈走到门口，冲着发呆的我说，“别杵在那里了，赶紧去。”
　　“哦，哦。”
　　等我返回爷爷的房间时，爷爷已经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妈妈坐在床边，爸爸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抽着烟。
　　“妈，给，热毛巾。”
　　妈妈接过毛巾，小心翼翼地帮爷爷擦拭着。我走到爸爸身边坐下，被爸爸突然吐出的烟圈呛得直咳嗽。好像我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宁静，爷爷叹了口气，说：“你们都走吧。我想歇会儿。”
　　“可是，爷……”
　　“走吧。别吵到爷爷了，我们回去吧。”爸爸把烟头是使劲地按在烟灰缸里，接着浇上一些茶，伴随着一丝“滋滋声”，一缕青烟升向空中，然后慢慢消散……我抬头，对上了照片中奶奶那泛着笑意的双眼……
　　车上，我决定解开我内心的疑问。
　　“爸，爷爷他……”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爸爸用平复后的语气对我说，“关于你爷爷和奶奶。”
　　“嗯。”
　　“你知道你爷爷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杯茶吗？”
　　“不知道。”
　　“那是你爷爷当上生产队长时候的事了。那一年，家里逢巨变。你小姑妈因为癫痫死了，你奶奶伤心到跳到塘里自尽。你爷爷费力救上你奶奶，但是你奶奶却落下一身病。本来为了你小姑妈的病，家里已经一穷二白了。为了丧葬你小姑妈，家里的牛和猪也被迫贱卖了。到治你奶奶的时候，家里除了几面墙就什么都没有了，再加上还得盘活我，你爷爷愁到头发都白了。为了筹措医药费，你爷爷偷了队里一担米，被当场抓住。除了被打得伤痕累累，还被关起来了。你也知道你奶奶卧病在床，你爷爷又被关了起来，我那时也还小。你爷爷被关在密封的猪圈里，不给吃、不给喝，又是大冬天。你奶奶知道后，几次三番去求情都被拒绝。家中实在没吃的，你奶奶就去乞讨。那个时候大家都特别憎恨做贼的，连带家属一块儿恨。那时，我是真被饿坏了！爬树上去摘野果子，不知道掉下来多少次；吃野菜之类的。你奶奶每次去捡剩饭剩菜，没办法弄热，你奶奶就把剩饭剩菜嚼碎，偷偷送给你爷爷吃，用一个茶杯装着。每次若遇到有人经过，你奶奶便把杯子揣在怀里，既安全又保暖。你奶奶从猪圈的小洞爬进去。有一次被别人撞见了，你奶奶就把衣服解开，让你爷爷躲在她胸前偷偷的吃。于是，那人就把这事传开了，说你爷爷在喝你奶奶的奶。就这样持续了个把月，大家的同情心像冰雪被融化了般显露出来。你爷爷被放了出来，但你奶奶的身体还是没有康复。有人告诉你爷爷，若没钱治病就采茶炒干泡茶喝。于是，你爷爷就天天为你奶奶泡茶。直到前年，你爷爷给你奶奶泡好茶便像平常那样出门干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你奶奶依旧躺在床上，蚊帐是放下的。你爷爷看到桌上的茶凉了，他就端着茶杯出去了。就在他出去换茶的时候，你奶奶过世了。你爷爷一直很自责，老说你奶奶去世的时候每一个人在身边，若是他用体温暖了那杯茶的话，至少你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可以陪在她身边。唉……命这种事，怎么可以怪你爷爷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