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三月的阳光如同麻药一样洒下来，照得整座山都懒洋洋地昏睡过去。昨夜刚刚开苞的柳芽又慢慢合拢住了黄绿的苞。眯着眼睛汲取这难得的暖阳。远远望去，只有光秃秃的老柳树上泛着一层淡绿的光。树下的石头紧紧依在老树根上，偶尔一声鸟叫，打破了这难得的寂静。
山后，是个几乎被遗忘了的小山村，村里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虽不富裕却都知足常乐。山娃们此时正一群群地往村外赶，难得这样的天气，村外的那条河又恢复了少见的热闹。闹腾的山娃们突然停了下来，个个瞪着眼睛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他没有行李，只有随身背着的一把吉它。阳光透过半片云朵，遗漏在他身上一缕缕的光，头发长长地盖住额头，盖住了那双忧郁的眼睛。
他是属于这个山村的人，他的父亲是这个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由于种种原因，六十多年来，父亲没能再回来，而就在一星期前，父亲过世了。他带着父亲未圆的梦，来到这里。
这个村留存着他父亲所有的印迹，人虽不在这里，心亦在这里。父亲总说，家的春天有最暖的阳光，那种暖，是永远泯灭不掉的存在，是他到死也无法忘却的灼热。
他感受到了这种暖，这种让父亲永生难忘的乡土暖阳。吉它被他放在草地上，沾了一层的黄土。他尽情地享受着、汲取着。
停晚，夕阳西落，他找了户人家住下，穿着刚换上的泛有泥土气息的衣服，和衣而睡。
第二天，阴雨绵绵，滴打得整座山都叭叭作响。一夜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刺骨的寒冬季节，听不到丁点儿的暖的声响。听村民说，像昨天那样的好天气百年一遇。
整整五天，雨从未间断。整整五天，他没有出去。
雨在他弹吉它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停了，老天依然阴着脸，灰茫茫的天空像是霉掉的蘑菇拢着整座山，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可他依然住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和他一同长住在了这里，这似乎和父亲说的简直天壤之别。在父亲的记忆里，刻画的是暖人心酥的金黄笼罩着山头，是花香虫鸣的世外桃墨盒，是望不尽的田海翻涌。
一刹那的时光，七个月从指缝中流逝。
他决定离开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
他是被从窗缝中溢进来的金黄闹醒的，闹得他的眼睛刺痛。
十月的山村已经像冬天一样了，老柳树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光秃秃地裸在这个世界上，披上了层层暖阳。阳光打在树杈上，映得一地金黄。暖的气息从朵朵白云缝中流出，直入他的心扉。他醉了一般。
这次，他真真正正明白父亲心中的暖。
那暖，非光，非热，那暖，是父亲一辈子也忘不掉的家。